院里的姑娘
这天晚上天气很热,小芸坐在窗边摇着蒲扇乘凉。外面的萤火虫绕着窗台下的紫藤花盘旋不定,忽闪忽闪的。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,小芸起身开门,原来是阿姊,端了两碗莲子银耳羹进来。 阿姊大她两岁,长得娇美秀气,平时喜欢读书,又做得一手好家务,既温柔又贤惠。小芸嘴上不说,心里却是极羡慕的。 姊妹俩在床边吃完了银耳羹,阿姊收拾好碗筷,却没有立即就走,反而拉着小芸说起了悄悄话。 小芸虽然性子有些粗枝大叶,但这些天来还是能感觉得出阿姊有些心事。姑娘长大了,有些话也不好跟爹娘说,姊妹俩在闺房里可以叽叽喳喳议论个不休。 阿姊说,最近有一件事她一直憋在心里,很害怕,又不敢跟爹娘说。小芸发现阿姊比起前些日子,确实有些消瘦,脸色也不是很好。她看看屋外黑漆漆的一片,听阿姊说得严重,不由得有些寒意。 阿姊说的是有关刘安哥哥的事情。c1(); 自打小芸懂事起,她就经常看到刘安哥和阿姊在一起。两人是青梅竹马,从小玩到大的。而两家的大人又是故交,等阿姊长大后,她跟刘安哥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。两人现在虽然还没有订亲,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,阿姊嫁过去是迟早的事。 自从刘伯伯到易州来做司马后,小芸家也跟着举家来到易州经商。两家的关系本就好,再加上阿姊和刘安哥的事情,两家往来也就越发频繁。 这事儿还得从五天前说起。那天傍晚,南边来的一位客人送了一大筐的新鲜荔枝。阿姊挑了些装了一小箩筐,带着两个婢女就送去刘府。见过刘伯伯后,阿姊等了好一会儿,却没见到刘安哥进来。 刘府有个叫燕儿的小婢女,在府里待得久,早就视阿姊为未来女主人。等没人的时候就偷偷告诉阿姊一件事。 她家公子最近举动很奇怪,每天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,除了吃饭的时候会出来一下,一搁下筷子就立即回房。用燕儿的话来说,就像房间里藏着什么宝贝似的,不分白天黑夜的守在那里。 阿姊就说,会不会是最近科考将近,公子在房里用功。燕儿可不那样想。两天前她去给夫人端燕窝粥,路过公子的厢房。见这么大热的天还房门紧闭,就起了好奇心,见四面没人,就悄悄把耳朵贴到门上,想听听公子究竟在里面干什么。 开始时什么声音也没有,听了一会儿,里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还有桌椅搬动在地上发出的嘎吱声。 燕儿有些奇怪,但也听不出什么头绪。她怕夫人等得着急,也怕被别人撞见,就准备离开。就在这时,她隐约听到公子在里面说了句什么话。声音很轻,她隔着一层门板听不大清。把头往里贴了贴,又听到公子在说话。只是这声音越来越轻,大概是公子走得离门远了。 燕儿没来由得一阵害怕,不敢再窥探,快步往夫人的房间去了。 从这天起,燕儿就有意无意地注意起公子的一举一动。能够见到公子的时间很少,每次遇到,燕儿总是忍不住紧张,不知道为什么,现在的公子让她感到有点陌生。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了不少,沉默寡言的,连有朋友过来府上做客也是冷冷淡淡的。 这天傍晚,燕儿从外面提了一篮梨子进来,出乎意料地在门口撞见匆匆出门的公子。她把梨子削好,切成小块,给刘大人和夫人送去。经过的公子的房间,见门开着一道缝隙,虚掩着没有关紧。燕儿觉得心砰砰乱跳,见四下没人,就趴到门口向里面张望。 屋子里没有点灯,看进去黑影重重。房间里的桌椅摆放得有些凌乱,地上散乱着一些书册和果皮。隐隐绰绰的,她瞧见公子的床上似乎卧了一个人。 燕儿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,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。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。燕儿吓得差点摔倒在地。原来是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,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。 燕儿害怕得有些语无伦次,只说是给夫人送梨子,见公子的房门没关,就想着去关上。 公子不说话,进房后,把房门砰的关上。燕儿吓得直哆嗦,赶紧远远逃开,把梨子送去给夫人。c1(); 阿姊听完后,皱着眉头把燕儿教训了一通。毕竟身为一个婢女胆敢去窥探主人的隐秘,实在是有些大胆妄为。不过阿姊性子柔顺,知道这个婢女也是把她当做自己人,假装横眉冷目地训斥了几句也就作罢。 阿姊让燕儿下去,自己一个人到了刘安哥的厢房。她敲了敲门,没听到回音,就扬声叫刘安哥。 过了好一会儿,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。门开了一道缝隙,里面探出刘安哥的头来。阿姊要进去,刘安哥却拦住不让。 阿姊知道事情不对,就执拗地一定要进去,不然就去找夫人。刘安哥没办法,只得把阿姊让进了房里。 姊妹俩聊到半夜很晚,母亲看到房里亮着灯,派了婢女前来催促两人就寝。阿姊收拾了碗筷回去了。 小芸脱了衣服躺在床上,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。 阿姊后面说的那些事情,让她感到害怕。那天在刘安哥的房中,阿姊看到了奇怪的事情。刘安哥的床上,竟然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,披肩的长发,脸上擦着胭脂,十分美貌。可是阿姊不久就发现,那姑娘竟是个死人。刘安哥还在床下藏了一口朱红色油漆的棺材。 小芸睁开眼睛,四周黑漆漆的。外面有月光顺着窗子照进来。虽然天气很热,可她觉得浑身发冷。 刘安哥在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做了个梦,看到有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一直在院子里徘徊,刘安哥就推门出去。那姑娘告诉刘安哥,她是前易州司马张果的女儿,在十五岁那年得病死了。 张果就这一个女儿,视为掌上明珠,说什么也不愿承认女儿已经死了。不管家人如何反对,他还是把女儿放进棺材,埋在了东院阁楼下面。 后来张果调任郑州司马,这时候离女儿过世已经过去两年,他也慢慢接受了女儿已经去世的事实。这一去郑州,山高路远,也不愿女儿的遗骨长途跋涉,就此留在了院子里,直到刘安哥的父亲刘乙大人接人易州司马住到了这里。 那姑娘告诉刘安哥,她本来命不该绝。求刘安哥把她的尸体从院子里挖出。一个月之后,她就能复活。而且,她还叮嘱刘安哥,一定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。 刘安哥梦醒之后,趁着天还没大亮,一个人到东院将土挖开,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具朱漆的棺材。打开一看,发现里面躺着的女子不仅没有任何腐烂,更是脸色红润,肢体温软,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裙,十分美貌。 刘安哥就悄悄地将姑娘和棺材藏在了自己房中,又把土重新埋上。这段时间就一直守在房里,任谁也不让进去。 小芸回忆着阿姊说起的事情,越想越是害怕,不由得裹紧了被子蒙住头脸,不一会儿就热得浑身冒汗,可还是不敢钻出被窝。 第二天不等天亮,小芸就去敲开阿姊的门。她昨晚折腾了一宿,越琢磨越觉得不对。这事情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。阿姊本来就心神不定,听小芸这么一说,更加六神无主。 小芸说要不去找爹妈商量,然后一起去刘府找刘大人和夫人。阿姊却不肯,她说她答应过刘安哥不告诉其他人的,这样一来,刘安哥一定会恨死她。 姊妹俩一下子没了主意。吃过早饭后,两人就结伴出门去逛街,省得在家里心烦意乱的怕是要急出病来。 外面的太阳很大,白生生的阳光又热又刺眼,小芸却感到特别安心。只有在这光天化日之下,她才觉得心里放松了些。 逛了几家成衣铺子,见阿姊闷闷不乐的,也知道她没什么心思,就提议回家去东市看杂耍。路过南巷的时候,路边有个算命摊,蜷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算命先生。看样子似乎跛了一条腿,一见姊妹两就急忙叫住了她们,一摇一晃地走近来。c1(); 那老头仔细端详了阿姊一番,似乎有些惊异,就问最近家中是不是有亲人重病去世,或者有什么怪事发生? 小芸见他张嘴就不是好话,呸了一声,拉了阿姊就走。 老头在后面啧啧称奇,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奇怪,奇怪,难道是我看错了么? 两姊妹走了几步,阿姊停下来,拉了小芸转回去。小芸问她怎么了,阿姊说她想问问刘安哥的事情。 听了事情的经过后,那算命先生的脸色接连变幻了几次。他说他在这易州摆算命摊子也摆了十年了,当年张果张大人家的姑娘年轻夭折的事他也知道一些大概。因为摆摊的关系,他也多次经过张府门口,发觉那院子煞气很重。 他当时不明白原因,现在想来应该是张大人在院子里葬女的缘故。将死人葬在生人的院中,本来就有极大的忌讳,很容易招惹邪秽。c2(); 先生眉头紧锁,问阿姊刘安哥最近的气色怎么样。阿姊已经慌了神,她那天也注意到了,刘安哥就像变了个人,眼圈泛黑,脸色苍白,气色极差。 先生让两人先回去,他再琢磨琢磨。这件事必须得慎重处置,如果他所料不错,那女尸已经尸变,这样下去,不出半个月,刘安哥必然会被吸尽精气而亡。 姊妹俩回到家,好不容易等到傍晚,终于见先生来到家中。先生说,想要救人,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那具女尸连同那个棺材焚毁。但是刘家公子现在已经被迷了心窍,一定会拼死阻止,所以首先得想办法把他支开。 三人商议了一番,阿姊又到了刘府,悄悄将事情告诉了刘大人和夫人。小芸也把事情跟父母说明。 刘大人听说这件事后,大吃了一惊。一面派人赶去郑州,跟张果大人询问她女儿的事情。一面按照先生的指点,将事情布置妥当。 刘安哥守在房中,寸步不离,想把他支开是千难万难的。先生从药铺抓了几味药,让婢女煎了,掺杂在燕窝粥中,给刘安哥送去。 小芸和其他人在刘大人房中焦急等待。幸好一切很顺利,刘安哥吃了燕窝粥后,就昏迷不醒人事。先生让大家先在房外等候,他独自进了房中。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,他抱着昏睡中的刘安哥出来。一切已经布置停当,刘大人命人将床上的女尸连同棺材一起抬出,放在院中焚毁。 小芸在人群中偷眼观看,见熊熊的烈火中,那具女尸像是扭曲挣扎了几下,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。但不过是瞬间,一切都被烈火吞没。小芸有时候想起,心惊肉跳之余,也会想,也许那只是错觉而已。 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