阁楼上的女人
啊! 谷兆晴从噩梦中惊醒,大叫着坐了起来,眼前依然晃动着一孔方形的黑洞、一张狰狞的脸和一把握在手中的尖刀。她浑身颤抖着摸到开关打开灯,梦境倏然覆灭。 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。看看墙上的挂钟,早上八点多了,阁楼里比平常暗得多。拉开窗帘,天空阴沉沉的,房间里顷刻清晰起来。床头柜上有一只白木相框,相片是一对中年人在海边礁石上的合影。礁石上坐着略显忧郁的女子是她,她身后幸福而拘谨的男子是潘阳照。那时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。 大概是一年前,阳照去谷家镇中学支教,结识了美丽的兆晴,两人相处出了感情。他们都有过婚史,兆晴还有过一个女孩。 阳照从小在姥姥家长大,上初中后又住校,独立生活能力很强,但与父母的感情比较平淡。他工作以后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才,曾经两次被评为优秀教师。 他的前妻是个内向而疑虑的人,她非常不适应阳照父母的家庭气氛,婆婆是个聋哑人,公公几乎不说话,眼神总是隐含着一点阴鸷。结婚不到两年她就和阳照离婚了。传言阳照的爸爸冒犯过儿媳妇,这老头愤怒地要和那快嘴的女邻居对质。这是十多年前的旧事,老头八年前就过世了。 三天前,兆晴从几十公里外的家乡小镇,按阳照给的地址来到城里他母亲的家,阳照会在那里等着她,他们相约来见见他的妈妈。万万没想到,兆晴来时得到的却是阳照的噩耗,他竟然在前一天遭遇不测死了! 昨天,兆晴又去了一趟派出所。 这个案子不简单。户籍警说,他家街对面的茶馆里,有好几个人都看见了当时的情况。潘阳照从阁楼上摇摇晃晃连滚带爬顺着楼梯下到街边,当时正下着雨,他一脚踩在淋湿的青石板上滑倒了,头撞在水泥花池的方角上,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昏迷不醒,送到医院当晚就死了。 听你的口音,是城西边谷家镇人吧?兆晴用家乡话问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察。 是啊!你是啊,好面熟!谷老师?我们中学的谷兆晴老师,哈哈,您是教化学的。我是谷沐阳啊! 呀!想起来了,那个话不多爱琢磨事的孩子。谷沐阳,你还帮学校宿舍破了一起失窃案呢吧! 对啊,是我是我。呵呵,那不值一提。不过当警察是我从小的理想,侦案抓贼。没想到当的是户籍警,唉!他眼里流露出一点遗憾, 你有当刑警的潜质。 这个命案,刑警队说不像他杀,也不像自杀,法医说血液里查出了毒素,但是楼梯上发现了他的呕吐物里却没有毒。不过,只要有疑点就不能轻易开出死亡证明。说起案子,他很健谈。 对这个案子,除了刑警和法医正在调查的,你觉得还能从那里入手呢?启发学生是兆晴的职业习惯。c1(); 人际关系和活动范围。刑警队正在排查他的熟人,我要不我试着查查他的生活环境? 兆晴住在阁楼是第二层,有单独的楼梯直达街边的一个单扇木门。阁楼和下层紧贴着一幢的大房子,成为整栋建筑。沐阳说它建于七八十年前,那时没有这条街,而阁楼是这个大户人家的绣楼,所以吊着天花板。大房子最近十几年是一家农资公司的仓库。要不是紧贴着仓库,这两层小楼可能早就倒塌了。 阁楼左右两棵老树高出楼顶,树叶稀疏,弯曲苍劲的虬枝像两张巨大的爪子,罩住阁楼的瓦顶,仿佛要抓碎它似的。 阁楼下面的房间里,除了床上到处都是尘土污迹。这里住着阳照的母亲,瘦骨嶙峋,由于聋哑,她对周围的一切自闭冷漠,生活上还能勉强自理。看样子她还不知道儿子的死讯。 兆晴打算等弄清楚了阳照的死因,入土为安后再回家,算是对男友灵魂的一个告慰吧。 住进阁楼后,连着两个晚上她都梦见了和阳照在一起的幸福时光,第二晚还梦见与他云雨了一番。这第三个晚上,却做了这么个噩梦。 此刻,梦境中那张狰狞的脸和一把握在手中的刀,又一次在兆晴的脑海里晃动起来,令她不寒而栗。 咔嚓轰隆一个响雷在空中炸开,兆晴惊叫一声,慌忙捂住耳朵,相框失手掉在粗木地板上,摔裂了玻璃。雷声滚向远处,她仿佛感觉身处的阁楼还在颤动,惊魂未定,外面开始下雨了。 蓦然发现墙角的天花板吊顶少了一格,成了一个方洞,就像那个梦境中见到的一样。恰在这时,从那个方洞里落下来一个东西,掉在了木地板上,吧嗒!好像还弹了一下。 兆晴好奇地过去捡起来,是一颗芭比娃娃的头,扎着金黄色的发辫,彩色橡胶的脸,蓝眼睛高鼻梁,十分俊俏。兆晴的女儿小霁也曾有过一个芭比娃娃,和这个的发型一模一样。它的身子在哪里呢?兆晴仰头看着那个黑黢黢的方洞。想到女儿,内心昂然生出探寻的勇气。 她推过床头柜,找来高凳子,拿出小手电筒,站在致高处,往黑洞洞的方孔里去摸索,果然寻着了芭比娃娃的身子,脖子处有个分明的裂口。兆晴揉揉眼睛细看,心头猛然一紧,胸口传来钻心地痛,那裂口她似曾见过c2(); 八年前,兆晴一家三口在小镇过着幸福的小日子。丈夫李拨云是运输公司的司机,活泼可爱的女儿小霁八岁。这年,拨云的领导个人贷款买下了运输公司,为了保住饭碗,拨云一家在小镇最好的饭馆宴请新老板一家。 老板的男孩比小霁大两岁,看上了小霁手里的芭比娃娃,吃完饭临走时一把抢了过去。这件玩具是拨云出车时从广州买回来的,在当时估计整个小镇都没有第二件芭比娃娃。 小霁的小嘴一瘪一瘪地,懂事地憋住内心的委屈,无助地看着妈妈,眼泪夺眶而出。正要去结账的兆晴赶紧抱起她往前台走。 送走了客人,拨云夫妻二人一左一右领着情绪低落的女儿走出饭馆。突然,小霁哭叫着扑向路边的垃圾桶。她跪在地上,从垃圾桶边捡起她心爱的芭比娃娃,这个橡皮美女已经身首异处了。拨云接过来把头插到身躯上,可是它的脖子被撕裂了,安上去的头很不牢靠。 小霁抱着芭比娃娃哭到半夜才睡着,还是惊醒了好几次。这个芭比娃娃再也没有过离开她的身边。几天后,她在放学的路上失踪了。拨云骑着摩托发疯似得到处去找,兆晴慌忙去报警。 警察走访调查得到的消息很零碎,有人看见她追打爸爸老板家的男孩跑出了镇子,还有人在镇外看见一个年龄相仿的女孩,在一个老头怀抱里熟睡,身上穿的兰花裙子很像是小霁离家时穿的 为了找回女儿,拨云在外奔波了一个多月,不幸遭遇车祸身亡,抛下了孑然一身的兆晴。悲痛欲绝的兆晴倒下了,在医院里治疗了大半年才重新站起来。 自那以后,她把自己的寒暑假几乎都用在了寻找孩子的路上,这些年她用光了自己的工资、家里的积蓄和丈夫的车祸赔偿金,孩子仍旧杳无音信。她始终坚信孩子还活在世上,她会坚持一直寻找,总有母女相见的那一天。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死去的丈夫。 时光就这样过去了七年,直到去年,她接受了阳照的主动诚挚追求。她和老实本分又有事业心的阳照相恋,打算重组家庭,还想趁着自己才三十五六岁,再生一个孩子。 眼下新结识不到一年的男友又离世而去,从不迷信的兆晴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,会不会是自己的命硬克夫?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下大了,雨水溅入小窗,洒在窗下的地板上。兆晴把手里的芭比娃娃插在一起,从发型和衣饰上看,居然和女儿那贴心贴肝的最爱之物非常相像!它怎么会出现在五十公里以外的这里?难道这是另一个芭比娃娃? 眼前浮现出女儿委屈无助的泪眼,顷刻壮大了一个母亲的胆量。她把头伸进方洞里,眼前漆黑一片,只有和大房子相隔的那面墙上有亮光,看来那里有洞和隔壁相通。 她打开手电筒照向暗处,看不见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,只是闻到了一种臭鸡蛋味。突然,她感到头晕目眩,全身发软,不由得蹲下身子。脚下的凳子失去平衡歪倒下去,还好这里是墙角,恍惚中她两只手死命地抠疏松的墙皮,减缓了跌落的速度。 强烈窒息的感觉,阁楼里似乎瞬间没有了氧气。兆晴胃里的东西直往上翻,她跌跌撞撞沿着木梯逃下楼去。到了街边,她眼前一黑,扑倒在积水里。 街对面茶馆里的人们奔跑过来,有人打电话报警,有人报急救中心,还有人把兆晴的身体放平,掐她的人中穴。这时候天上刮起了四五级的风,吹散了乌云,已经是雨过天晴,阳光普照的午前时分了。 咳,咳,咳。救护车到来时,兆晴突然咳嗽起来,嘴里喷出白沫,微微挣开了眼睛 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