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玉尸

作者: 华悦笑话网 分类: 长篇 发布时间: 2017-11-26 14:58

    一、楔子     昔有暹罗方士罗尼娑婆,言寿三百岁,馆于南岸山谷,造延年药,山人疾则往求,�出山中红石臼,入泉于内,或热如滚血,或冷如寒浆,方士使山人饮,旋即愈,遂神名远播。     端州府衙门的巡检司后院监牢,二更天。     只有一盏油灯,看守的皂隶倚在桌旁瞌睡,忽然监门被推开,带进一阵冷风。     最末的一间牢房里,有个少年正挨墙闭目打盹,看神情似乎困顿至极,微微渗出的冷汗沾湿凌乱的额发,手脚上更是遍布血痕,显然受过酷刑。他知道有人来了,微睁一睁眼又阖上。     廊道那厢衣袂绫绸拂动,缓缓走来一位华服的年少公子,他于牢房的木柱隔断外伫立,像是欣赏一幕华美画卷般打量牢内的少年人。     过了一会那公子开口道:前日在下已去禹门坊曾家提亲了,你不想知道在下求娶的是曾家哪一位小姐?     牢里的少年抬目看了他一眼,黑暗中面色没有任何波澜,很快就闭上眼,将头歪向里边。     公子并不着恼,又道:禹门坊那几条人命,巡检司是查不到凶手的,除非你再舍了这副皮囊,不然休想逃脱这世间牢笼。     舍了这副皮囊公子的话终于使得牢里的少年人有几分触动。他仍保持一动不动,但那双目光,却炯炯地落在斑痕霉花的墙壁上,心思不知朝向哪方。     二、红寨     往西江溯流而上五十里,登岸后有一处山谷。谷内有错落的几处寨子,混居着瑶人和汉人,两下通婚融合得久了,渐渐也就分不太开。     天刚大亮,一只大船徐徐靠岸,上岸的人各色嘈杂,有收山货的贩子,也有远地归来的瑶人,但当中最打眼的是三个作武夫打扮的汉子。三个人在寨子周边逛了一圈,时近中午才回到码头附近唯一的一座茶寮坐下,随意点了壶茶,又叫了几碗馄饨。     盛捕快,这里几个寨子的瑶人自称红瑶,和粤西一带其他的瑶族村寨都不一样,听说是因为寨子后面有野生的大片红萱草,就是金针菜,寨民就拿来晒干倒卖到省城,靠卖这类山货,一年都有不小收益。加上极少跟外面人通婚嫁娶,所以几个寨的人口加起来只有三四百左右这地方说大不大,说小也不小,你说赵捕快在这失踪的,难道咱挨家挨户去搜?郑青道。     不行,只能慢慢查探。盛全沉着脸,叫全哥,怎么又忘记?     咳,叫顺口了。郑青闪了舌头,众人也心里没底,遂都不说话了。     端州府巡检司的赵捕快赵肆是出来追找一个人的。端州府城郊,西江畔的禹门坊甚有名望的书香门第曾家,有一位二小姐芳龄二八,今年八月刚下聘给邻近的封州县丞司举人家,可这位即将出阁的新娘子不知怎么就不乐意,竟与应承婚事的父亲吵翻了脸,终于在这月初一纳吉之日后,半夜里跑出了家门。据禹门坊的街坊说,天没大亮时,曾看见很像曾家姑娘的人穿着一身灰衣裳,到码头上了一艘渡船。曾家的人报到官府,巡检司便叫赵捕快循着那时辰的渡船去找,大概描述一下形貌,船家就说那姑娘生得精细白净,所以确有几分印象,但她在红瑶寨码头就下了船,之后再没见过。     想来只是找人,于是初三日一早,赵捕快便一个人直奔红瑶寨,从此就断了音信,到初七时巡检司的李毅观李大人也坐不住了,派出同是捕快的盛全,由他带两名皂隶,也就是郑青和郑云兄弟俩,也走一趟红寨村。     几位壮士来红寨探亲?茶寮小二过来加茶水,顺口搭茬。c1();     来看看你们这的山货。盛全随口道,难道只有红寨的金针菜是天生红色?     嘿嘿,我们就是专门来找你们红寨这种金针菜。郑云是个活络人,对小二道,我听城里的贩子说,红寨这里水土与别处不同,当地人还流传一个故事,在三百年前有一个仙人降临,为帮助这里贫困的瑶民,在土地中施展仙术,于是生长出这样神奇的红菜。     那是当然!红寨有神仙庇佑。小二生得小鼻子小眼,但笑得天真洋溢,对了,我看几位壮士生得好生威猛精神,前几日也有像你们几位一样的一位壮士来过,同样在本小店喝过茶。     哦?是这么高,有一把铁丝儿胡子模样的?郑云忍不住问。     对啊,他说来探亲的,三十年没回来过了。小二附和道。     那你知道他去哪了?郑云有点兴奋。     我们老板让他去屠老头家问,喏,就是往里走,柿子树山坡上最大的那幢竹楼,他家山货又好,给点钱可以借宿,你们问问他去。     哦。盛全估摸这小二是替那户姓屠的人拉生意的,便点头不理,四人吃完东西离开,在山寨之间又寻摸了一下午,可还是没有分毫收获,眼看日落西山,只得找到那柿子树山坡上的屠家,打算找个地方住下再说。     姓屠的人家看起来应是当地富户,但也无甚特别,有个二十出头的丑姑娘接待他们,说屠老爹进山去了,想住宿一人给十个铜钱就行,还有简单的茶饭供应。三个人简单吃完洗漱过,便凑合睡下了。     却不想,半夜就出了状况。     月斜窗角,郑云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起来撒尿,无意中瞥了窗外一眼,黝黑的丛林中闪动着许多光点,远处有许多人点着火把在走动!     郑云抖了抖立刻醒了,回头去拍盛全他们:全哥,快、快起来!     那两个也都是警觉之人,当下起身去看,盛全很快看明白:他们在往山里走?那边是不是他们种黄花菜的花田?     对啊。郑云附和道,白天他们探过周边地形,这红瑶寨主要是靠种植贩卖黄花菜这类山货为营生的,这些人大半夜上去是干吗?     走吧,去看看便知。盛全绑好袜腿,便率先下楼去。     他们循着溪水跟上去,漫山遍野的花田旁有一条山溪,潺潺的水声可以掩藏他们的脚步声。     那道零星的火线大约蜿蜒在数十丈外,除了草木摇晃的 沙沙声,什么也听不到。c2();     几个人有点干着急,郑青忽然从裤腿里拔出一把匕首:全哥,咱摸到后面去,撂倒几个跟着那伙人不就行了吗?     你是兵不是贼。盛全皱了皱眉,但也没想到更好的方法,三个人部署了一下,当真朝那队伍后方潜行过去。     吊尾的几个人年纪略大,穿着瑶家的花纹坎肩,拿着几捆绳索没拿火把,正好方便他们偷梁换柱。     此时队伍已经上到山坡那一头,听到前方有人喊:泉眼里真出红沙子了!     绳子呢?     盛全三个人故意走在火把照不到的地方,把绳子递过去,前面的人也没注意,都很焦急似的往大片花田深处走。领头的一群人里有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不时回头斜视他们,盛全几人赶紧侧过脸。     所谓的泉眼在坡地的低洼处,大大小小错落着,最大的有一头牛身子宽,最小的则只有拳头大,此刻正咕咚咕咚往上冒着水,火光里确实看起来红彤彤的。     盛全几人面面相觑,就因为这事大半夜跑上来?看泉眼要绳子干什么?     一个特别魁梧的壮汉站在最前头,他旁边的人指着最大的那口泉眼道:那天晚上我就是看那男的长得眼生,跟过来看,他居然追着一个姑娘跑,那姑娘从这跳下去,那男的也跟着跳下去了。     这话一出,盛全几人的心也提了起来。     有人附和说:都死在里面了吧?泉眼冒红不吉啊!     闭嘴!壮汉突然暴喝一声,他转过身来,火光映在他身上,瑶家花纹的背心大敞下,胸口露出一格格骇人的鼓胀肌肉。壮汉扫视众人:谁下去看一下?     下去?众人都惊住了,纷纷后退。只有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站在原地不动,他正用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泉眼,过了会儿,才慢慢举起手:我去。     接着,那少年忽然往盛全身上一指:让他跟我一道下去。     什么?郑青第一个喊起来,他把手里的绳子往地上一扔,这底下才多宽?一起下去不是找死吗?你想死别带上别人啊!     死不了。少年淡定地捡起绳子。盛全盯着这少年人,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,旁边郑青还想咆哮,他立刻出手拦住,然后朝少年一抱拳:这位小哥,该怎么做还请指教一二。     地下有很多岔道,找两块大石头来,在人身上捆紧沉下去就行了,你们两个在上面接应。少年很快相中不远处一棵最粗的树,拿着绳子的一端走过去固定在树身上。盛全看着他,便也拿着手里的绳子过去依样画葫芦绑好。     郑青和郑云哥儿俩不知盛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,还呆呆站在原地,壮汉问道:你们去搬石头过来还有你,是谁家的?看着面生。     屠家的伙计。少年已经绑好走了回来。     壮汉不信任地盯着他看了一会,又转向郑青几个:你们呢?     郑青俩人的心一下提到喉咙眼,那少年却轻飘飘地扔过来一句:屠老爹的货你们都备好了吗?那三百斤黄花别沾到露水。     哦、哦,捆好了!郑青的反应还算快,连忙打着哈哈道,旁边有人小声嘀咕:屠老爹的生意越做越大啦?     壮汉不作声了,大伙搬来压田头的大石板,来到最大的泉眼边,少年和盛全相互帮着将石板绑在身上,两人离得近,少年人用最长的一根绳子,两端分别系在自己和盛全的腰上:我先下去,你跟着下来,把绳子攥紧不要松开还有,赵捕快就在下面。    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,却如水入滚锅,把盛全几人都听得一怔。盛全盯着少年的脸:他死了?     不一定。少年还是波澜不惊地答了句,三人对视一眼皆点点头,那少年深吸一口气,便捏着鼻子跳入泉眼中,盛全虽然心里打怵,但心中静数几下,便也学着他的模样跳了下去。          三、泉底     甫一进水的感觉很不好受,泉眼的水是凭着一股冲力往上冒,而盛全只能抱着大石头尽量不动地往下沉,口中虽然憋着一大口气,但随着耳目被水流包裹,还是觉得难以言喻的难受,很快胸口到喉咙就像要炸开一般。     不知先下来的那个少年是什么情况,但从腰上那联系两人的绳子的感觉来看,那少年正快速地往下坠去,盛全几乎是被他扯着一路下沉。     越往下水越冷,不知过去多久,盛全已全身麻木,双手开始在四周扑腾,原以为会有岩壁可以借力,但触手全是布满细密沙砾物的上涌水流,他开始凭着本能求生,想扯开身上的大石,但绳子捆得死紧,完了就在这一念之间,身体猛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,水流方向突然改变,另一股冲力将他横向推了出去,很快脸就露出奔涌的水面。他拼命张嘴呼吸,又用手抹几把脸和耳朵,直到耳中的水都抖出去大半,才听到少年的声音从附近传来:快,这边!     哦盛全晕头转向地跟着划水。     岩壁常年被地下水流冲刷,已变得平滑无比,其上还生着滑腻的苔类,盛全手足并用地不知道又跟着游了多久,突然碰到一根触感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这么深的地底竟然有一根铁链!     盛全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铁链,没想到才划出十几步,脚下猛地踏空,紧接着一股吸力将他拖拽着往前方冲去。他被水流猛地带出,人被抛在半空七荤八素,又一次以为这回死定了时,后脖领忽然被什么东西一拽,间隙中传来少年的声音:抱住头!     说着两个人就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,直到再次哗地落进水里。这次是宽敞的水面,盛全被正面拍进水里,幸亏有胸前的石板,他只是震得发昏地沉下去,很快他又被少年那只手提了出水,同时脸上被甩了一巴掌:醒醒!     这是哪里?盛全勉强稳住心神,四周仍然一片漆黑,什么都看不见。     这是地底的水潭。少年的声音传来,伴随哗哗的划水声,他似乎朝着一个方向而去。     哎!你去哪?盛全赶紧循着水声跟过去。     找人。那少年干脆地说道。     找谁?盛全虽然头被转得发懵,但还是很谨慎地问。     你不是来找赵捕快?黑暗中少年回头直接问了一句。     盛全立刻便不说话了,跟着少年的身后一直走,慢慢水浅下去,但地底下特别潮湿阴冷,他开始止不住地打哆嗦,又问:刚才那些锁链是怎么回事?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?     少年没搭理他。     说话间两个人就出了水面,盛全觉得自己走在十分光滑的石头上,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时,突然前方的少年立住:嘘,你听!     盛全马上屏息静气,这里十分空旷,仔细辨认了一下,果然听到某个方向传来����的声响,像是人在说话。c1();     谁?盛全立刻绷紧了神经,他慢慢低身,抽出绑腿里藏的匕首,然而再往前走一步,脚下突然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吓了盛全一跳。     呲前方一星火苗陡然升起,少年身上居然带了火折子,他俯身去照两人脚下,地上有些散碎白花花的东西,是骨头!     没事,是村民扔下来的牲口。少年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。     地势缓缓向上,脚底逐渐没那么滑腻了,少年的目光一直聚精会神地望着前方,很快两人来到一簇巨大的溶岩石柱前,这时��的声音更明显,依稀能听清是个男人的声音。盛全有几分激动地喊了一句:赵捕头?     那细碎的声音立刻停止了,接下来是死一样宁寂。     盛全紧张地去看少年,后者也是一脸凝重。两人绕过石柱,柱子后面居然是两个天然的岔道口,少年毫不犹豫地往其中一条路走去。     滴咚一滴水落在地上。     盛全突然吃了一惊:你看那是什么?     狭短的通道几步就到尽头,前方有光,细看是一堵浅红色的岩壁,仿佛是一顶红罗帐,也不知是什么质地,天然地带有折叠拖垂的纹理,其中微微闪烁着细密的光点,应是某种发光的矿石。两人再往前几步,那红罗帐露出全貌,原来是一座巨型摺瓣状的钟乳石。     有人!盛全眼尖叫出声来,那石罗帐中恍惚有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。     少年摆摆手制止他,低声喝道:别出声!     两人又向前走几步,盛全只顾盯着人影,没想到侧面一股风袭来,紧接着眼前一黑,少年手里的火折灭了!     盛全好歹是习武之人,当下横刀在前,耳听四面,一记破空风从右侧吹来,他瞬即以刀划去,刀尖一晃,好像触破什么,盛全气急:何人偷袭?     他这一声吼完,前方一阵刀刃摩擦,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:老盛?     是赵捕头赵肆的声音!     老赵?盛全立刻认出来了。     同时洞壁内渐渐又亮起微弱的火光,少年又吹起火折,不知何时他手中多了一把钢纹暗斓的短刀,正架在一个人的颈侧,而那人一身血污褴褛,双眼已成为两块濡湿的血疤。盛全看清眼前情形,惊得瞠目结舌:你怎么这样了?c2();     少年见盛全认得此人,才慢慢移开短刀,盛全则上前一把攥住赵肆的肩膀:老赵!你怎么     赵肆摇摇头,他手里拿的只是一段石笋,似乎刚才一击已耗尽他全身力气,盛全搀着他慢慢坐下。     你怎会伤得这么重?     我眼睛坏了,耳朵也听不灵。赵肆艰难地说着,盛全急着架起他:咱找路出去,给你治伤!     一直不作声的少年此刻也弯身下来,审视赵捕头:那曾家的小姐呢?     啊对!盛全也想起来,你不是追着曾家小姐来这的么?     嗯她没事,躲在那边赵肆伸手指了个方向,少年立即起身离去,但走出几步他又立住,有些狐疑地转回头望着他:你的眼睛怎么回事?     我没事赵肆摆摆手作势要他快去。     你快去吧。盛全不明白那少年怎就犹豫起来,也催他快走,少年默不作声看着二人,又四周找找,发现旁边岩石上有个缝隙,便把燃着的火折插在缝隙里,这才循着他指的方向走去。     老赵,我扶你起就在盛全撑起赵肆的时候,对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他击出双拳,盛全毫无防备之下硬生生承受一记重击,登时只觉胸口如中大锤,猝不及防就往后倒去。但赵肆还不罢休,趁着空挡劈手就夺过他的匕首,再向他面门刺去     当!盛全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闪过,一把暗纹斑斓的短刀横在两人之间,恰恰穿过赵肆那举刀的手腕,将之一同钉在岩壁上。     躲开!少年人一声暴喝。     盛全转头一看,少年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,他还保持着甩出刀后的动作。     盛全当下也明白过来,连滚带爬地挪离赵肆身边。少年冷面走来,冷冷地瞪着他:说,曾家小姐在哪?     赵肆的脑门上青筋都疼爆了出来,他喘了几口粗气,根本说不出话来。     盛全被这阵仗惊得不知所措:老赵?     少年见他不说,也不拖延,略俯身猛地拔出刀,却用刀的前端去刮赵捕头的眼睛:你根本没瞎,你是故意在这里埋伏我们的。     什么?盛全看着少年平整的刀头在赵捕头脸上动了动,果然眼睛上两块血污就被撇开,微弱的火光中露出两只完好的眼睛。     老赵!到底怎么回事?盛全抑制不住地想扑过去抓住这人问个明白。     赵捕头睁开眼,却梗着脖子不作声。     你是这个红寨的人?少年眯一眯眼。     盛全的脑子里突然浮现起白天在码头那家茶寮时,小二打着哈哈说那壮士是来探亲的,三十年没回来过     老赵!你是这里人?可你是公差,你这又是作甚?还有巡检司那边你要怎么交代?到底怎么回事?盛全急得也过去扯赵捕头的衣服,却被少年用刀挡开。     你想干什么?盛全仰头望向少年,他略长的乱发随意地束在脑后,低下头散碎的刘海几乎遮过半边脸颊,看不清他的神情,但此时他架到赵肆喉咙动脉处的刀,已经斜斜刺入半分皮肉:我没有耐心,你不说就死。          四、出卖     不知是慑于少年的气势,还是手疼得实在难耐,赵肆咬牙道:我我确是红寨瑶人,那些人、那些人要用人血去拜红石臼     什么红石臼?在哪?少年一把揪起赵肆的衣领,带路。     赵肆没挣扎,他比少年高半个头,却被拎着衣领推搡了几步往前走。     盛全看这情况,也赶紧起身去拿了墙上的火折和地上的匕首,跟在两人身后。     三人绕过那石罗帐,盛全还特意照了照内里的人影,原来是一棵跟人坐姿等高的石笋。想不到这看似平凡的山涧一村寨,地下却别有洞天,他不由心中称奇。     再往前走水声又变大,赵肆让盛全拿火来照路。     老赵,难道你就一个人黑灯瞎火待在这里埋伏我们?盛全觉得哪里不对。     赵肆啐了口血痰,却不搭理他。罗帐后就是一道蜿蜒向上的湿滑窄道,旁边看来又是一处极深的渊潭。     忽然他举起火朝高处照去:你们看那。     隔水的光滑石壁上居然凿着八个字:石滴物象,古渊潜龙。     这是什么意思?盛全不解。     据说这里水底囚锁着一条潜龙,你下来时见过那些大锁链吧?就是锁龙的。赵肆阴测测地道。     锁龙传说到处都有,盛全向来只当故事听的:那跟你有什么关系?他又抬头看着那些字,这种地方是谁来刻的字?     赵肆半垂着头,不知在沉吟什么。     走吧。少年声音沉静地催促道。     赵肆不作声继续走,这一段石路像是天然由溶水冲流而成,表面光洁如镜,他们三人即便穿着草制的编鞋仍止不住打滑,往上走了五六步,赵肆举着火折对上前方,怪石林立的尽头像是有一道巨大的缝隙,凉风飕飕地透进来,应是出口。这时,赵肆突然全身一僵,指着那里大喝道:谁?     余下两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,但火折的火光太弱,赵肆趁着两人注意力都移开之际,猛一回身将少年向前一推:下去喂龙吧!少年踉跄后退一步,被他一脚踢中腹部,兼之脚下湿滑,他站立不稳即朝后翻入窄道旁的深潭中去     盛全还惊在原地,赵肆一把攥住他:盛捕头跟我走!出去我告诉你怎么回事!     赵肆一直是自己人,他的话一出,盛全顿时犹豫起来,方才赵肆偷袭自己,还是少年及时赶回阻止,但那少年充满神秘,而且心思狠辣,亦不似善类,不由得两下为难起来。他扯着赵肆说:不行,你不给我个说法,我必去救他,绝不信你!     赵肆急得不得了:老盛就信我一次,快随我走!等他爬出来,我们全都活不了!     为什么?盛全坚持逼问。     这个人是来杀那曾家小姐的,我带着人逃到这里躲起来,谁知还是被他发现跟来!快走吧!赵肆不由分说便扯着盛全走去。c1();     盛全心下吃惊,又惦记曾家小姐安全,已无暇分辨,只得听从跟去。     漫山遍野的火光,照得一爿山谷都是灿红的桃色。     盛全跟在赵肆身后踉跄地奔走,前方不远处不知因何聚集起来了密密匝匝的人头,终于赶上那伙人,站在外延,盛全踮起脚尖往里看,里面是一处木头搭建的平台,寨主似的壮汉挥舞大刀在跳着巫舞,所有人都朝着山的方向观望,那里树影葱茏,但隐隐蒸腾起山岚一样的雾气。     那里有什么?盛全不由得问。     那里有个山洞。赵肆小声道。     洞里有什么?盛全更加不明白。     洞里曾经住着一位神仙,在山里活了几百岁,他能让这一方生病的百姓痊愈,这是我很小的时候,祖奶奶告诉我的,但好几十年前,州府上面不知哪位大人听到风声,就派了十二个官兵前来寻找,那位神仙就消失了,但他留给了红寨很重要的法宝。     法宝?你刚才说用人血祭的红石臼难道就是盛全大吃一惊,扯住赵肆的衣服压低声,州府若真派来过官兵,肯定不是单纯因为听说这里有神仙!     嘘!赵肆却不肯接着说了,而是拽着他拨开人群往里面走,盛全本以为他是想靠近看清楚情况,两人走到最里圈时,赵肆突然将他推到当中的空地,大声道,寨主,这里还有一个!     盛全怎么也估不到赵肆出尔反尔至此,那舞刀的壮汉神情肃穆地觑了他一眼,但动作不停。     这人是官府派来的人,跟方才那两个是一伙。赵肆大声道。     赵肆你出卖我们!郑青郑云呢?盛全没想到自己三人早落入对方的掌控之中,原来方才叫他们下泉眼也是故意的?     呜像是螺声的号角从山林间飘出。     舞刀的壮汉挽刀收势,一众人包括赵肆都望向山中,面上显出肃穆神情。     怎么了?盛全情知有异,很快就听到山涧中溪水的流淌声陡然间变得奔涌起来。甚至脚底下都感觉到微微的震动,似乎是地下的水道都翻腾起来。     怎么回事?他立即用力扯住赵肆的衣领逼问。c2();     后者仍歪着头望向那片树木,根本无暇搭理盛全,只是嘴巴喃喃蠕动着正说着什么。盛全急了:我问你郑家兄弟呢?     嘿嘿两个人的血,足够养好神仙大人的 遗蜕了。不知是谁这么说了一句。     盛全一惊:什么血?什么遗蜕?     捆上送进去。之前舞刀的壮汉猛地转过来大喊了一句,寨民们回过神,纷纷拿上绳子过来,盛全从袖中掏出防身的匕首,抵住赵肆的脖子:你们谁敢过来赵肆!你们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?     赵肆虽然被擒,却丝毫不觉惊惶,他斜目看着盛全:老盛,我也没有办法,事关家乡的生存     什么生存?盛全才不信他的鬼话,几乎用吼的大叫,郑家兄弟到底在哪?不然我就杀了他!     你拿我威胁是没有用的。赵肆冷笑,没有人血养在石臼内,仙人的遗蜕就会干枯,红寨的泉水就会变红然后枯竭你要是还想见郑家兄弟一面,就不要反抗,我们自会带你去见他们。     带我走!盛全怒视所有人,那舞刀的壮汉定定地看着他一会,便抬手令其他人退开:让他上去。    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准他上去,但盛全知道此中肯定有诈,自己上去恐怕也是有去无回,他手里仍死死揪着赵肆:你给我带路!     赵肆朝那些人打了眼色,便有一个拿着火把的男人站出来:跟我来。     往前是一道浅涧,踏过低洼处的溪水,前方是石头铺就的崎岖台阶,接着往上几步有个山洞,洞内荧荧有些光亮,盛全以为这就是赵肆口中说的红寨人参拜的神仙山洞,但拿火把的人只是走过去,盛全多留了个心眼,便朝洞内打量,只见洞壁上嵌着火把,有两个看守叉腰杵在那,身后暗影里委顿着一团东西,听到有声音路过,那东西便挣扎起身,盛全定睛一看,竟像是个女子,只是头发散乱看不清容貌。     是谁?盛全用刀指着赵肆,你们还敢动用私刑?     嗬跟你无关的事少管。赵肆对他全不畏惧。     洞里的人却听出端倪,连忙往外探出身子急道:我是禹门坊曾家的呜看守的人回身已将她拦住。     禹门坊曾家?盛全彻底明白过来,赵肆与这个红寨的人必然遮掩着什么,巡检司要找的人你们敢私下扣留?     盛捕快,你若再拖延,郑家那俩小子就快没命了。赵肆阴冷地回道。     你盛全气急只得抬膝往他腰上一撞,快带我去!     赵肆闷哼一声,由盛全推搡着继续往上攀走,道路嶙峋,溪水的咆哮声越来越大,又往上走了数十米,便见前方斜弯过去隐隐有一片红光。     盛全心中思忖自己独身一人,即便被他找到郑家兄弟,三人又该如何面对这帮诡异的寨民?边靠近红光边想着对策,忽然他察觉到鼻端有些异样的气味,当即暗叫不好!     身前的赵肆已率先发难,他先是将头猛地往后一撞,盛全趔趄几步,后仰着跌坐在地,赵肆狞笑一声上来就缴了他的匕首,又在他肚子上狠踩一脚:既然你那么想见那二人,现在就遂你的心愿。     说话间,拿火把的人举着一把冒烟的干草扎过来,往盛全眼前虚晃几下,那股浓烟异味伴随着头脑昏沉感袭来,人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混沌。          五、红玉尸     愈是靠近,红光愈盛。     盛全拼尽全力挣得一丝清明,身体被不由自主地推进洞内,然后扑倒在地。     山泉水像驰骋的怒马在身边奔流而下,这里居然是山涧中凹陷的一小片瀑布,而且水流跟先前山下的泉眼水色是一样的红色。     瀑布旁边点燃着大堆干草,持续散发出让人目眩的味道,盛全暗暗掐着大腿不让自己失去神志,努力伸颈朝四周探看,那一小幕水帘后红光延伸,似乎内里还别有洞天。     洞壁上插有火把,火苗照亮脚下以及洞壁岩石的纹理,盛全忽然发现石上竟有许多粗细不一的画面,一行延伸至水帘后面。     仔细分辨,石壁画物的颜料像是某种会发光的红色石墨,质地本身就鲜红如血,纵横勾勒下,好像整面岩石正渗出鲜血一般。     神仙就快活过来了!拿火把的人忽然忍不住惊喜地喊道。     赵肆死命按着盛全的头:进去!说着就推搡着他转进水帘后面     满目猩红的血池映入眼帘,盛全一瞬间呆滞原处,郑青和郑云两个人被囫囵捆缚成两团,只有双手被拉出固定在一处,四只手腕尽被割断脉口,鲜血正源源不断地流入池中。     郑青!郑云!盛全嘶吼出声。     放心,还没死透。赵肆将他用力往里推去,径直撞在两人身上。     两人果然还有意识,只是口中被绑了麻绳,只能双目圆瞪地冲盛全发出哀鸣。     盛全急怒攻心之下,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,身旁血池中咕咚翻起几个硕大的血泡,好像水中潜藏了什么会呼气的东西一般。     明日九月初九拿火把的人似乎说了一句,赵肆手中举起从盛全手中缴来的匕首:那就把这三人的血都放了     盛全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,方才震惊之余他脑海中就已在思考对策,眼角觑见赵肆往自己逼近,他突然用尽全力就地使出一记扫堂腿,赵肆顿时站立不稳,踉跄一步,盛全靠自身体重的坠力,伸手去抱赵肆的一条腿,赵肆终于被拉得站立不住,歪倒下来。     拿火把的人瞅准空挡,想抬脚去踹盛全,突然旁边血池里发出一连串咕噜噜碗大的泡沫,那人率先望去,指着血池当中发出惊呼:那是什么?c1();     盛全情知有变,但此刻他没有余裕躲闪,遂挺起手刀劈向赵肆,那赵肆也挥着伤手格挡,惟一的一柄匕首在两人之间撕扯来去。     血池里的血水声音随之改变,紧接着哗啦一下,血池中陡然出现一个人形,让众人都怔忡在原地。     神、神仙?不知是谁抖着牙说出这么一句。     盛全和赵肆二人此刻都完全力竭,满目红光即将转入幽暗时,盛全只觉得凌空一道黑影掠过,同时赵肆发出一声惨叫,紧接着他的力道一懈,盛全瞅准时机扭转刀刃就朝他身上弯去。     啊!不知匕首捅进哪里,赵肆毫不意外地发出一声惨叫。     幽暗的红光中,踩着血水走出来的,居然是刚才在地底溶洞中被赵肆踢下深渊的少年人!     是你?盛全惊骇万分,那少年全身被红水淋湿,正大口喘着粗气,不知他是怎么从地底沿水道逆游赶到这里来的。     少年走到拿火把的人跟前,那人几乎被吓得尿裤子:神、神仙活了?     这里根本没什么神仙。少年冷冷地道,用刀指着那人,曾家那个女孩在哪?     在那人嘴唇抖得根本说不出话来,少年干脆一脚将他踢晕过去。     盛全缓过一口气,连忙去解郑青、郑云的绳子,一边看那少年的行径:曾家那姑娘被关在另一个山洞里,刚才我上来时看到过     少年回头看他:这里没有红玉尸,我们被骗了那些寨民很快就会祭出尸体,你跟你的人赶快离开这里。     尸体?盛全不明缘由,但也明白事态紧急,到底是什么事?想到这,他一把攥住旁边还捂着刀口喘气呼疼的赵肆,什么尸体?你们红寨的人到底c2();     但赵肆也是一脸迷惑,少年索性过来一记手刀将人劈晕,对着盛全道:这些人也不会知道,你还能走么?     盛全忙不迭点头,又看郑家二人,少年不作声,过去用手中刀将绳割开,又指着那堆燃放迷烟的草堆:用那草灰敷上就可以止血。     盛全见他要走,着急地问:你到底是什么人?     少年似乎想说什么,冷不防远远地又传来嘈杂的人声。     极度的戒备神色顿时又漫上少年的眉头,盛全眼下最担心郑家兄弟的伤势,但他俩松绑以后,除了迟缓晕眩外,倒并无大碍。     少年走到岩壁边,张望片刻。     盛全则撑着身躯走到那堆迷草边,一边踩熄,一边挖了几把灰烬回去给郑家二人的手腕敷上。     少年看了一会回来道:他们抬着尸体上来了。     到底是什么尸体?     这里的山水有时是红色的,你就不觉得奇怪?少年觑着盛全,你们的李毅观李大人,恐怕很快就会到。     李大人?盛全差点咬到舌头,借着微弱光线再细看少年人的脸庞,你啊?你就是一直关在牢里的那个人?     少年点一点头:红寨的人一直藏着那个所谓神仙的遗蜕,他们相信这里的金针草变红,都是神仙施予的法术,每年九月初九前几日,就会引诱外乡人来此,杀人祭奠那尸体。     难道不是?盛全也觉得难以理解。     这边山底本来就有朱砂矿,那个什么神仙只不过掘开了矿脉,朱砂随着地水流出,所以有时会被染红罢了。少年冷哼一声,弓着身回到洞壁边,盛全也跟过去,朝外探去,山路上布满星星火点,确实有一行人朝这方向来,距离只有十丈多远了,能看清前头的几个人抬着暗红斑斓的棺材,间隙还有女子的呼喊声:你们放开我     是曾家那位盛全望向少年,寨民想把所有外乡人都杀掉吗?     少年不作声,探出身子在岩石外嗅了嗅,忽然抬手掐在嘴边朝虚空发出嘘的唿哨。     盛全还没明白过来,就感到四面山风忽然卷来,同时头顶由上而下刮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腥风,眼角边有一大波黑影弹飞过去     啊啊啊!下方山道间有人发出拉长的惊呼,盛全没看清状况,少年人已经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。     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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